姜珞嘉收到了江煜行的消息，她先是一喜，意識到這只是慣常的群發後，不可避免地笑意淡了些。

她咬了咬下唇，糾結片刻，回了一句：“好的。”

姜珞嘉只隱約知道生命儀式是什麽樣的，大概是一群人磕完藥以後一陣群魔亂舞，參加生命儀式的人都口風很緊，不過每個人對它態度不一。姜珞嘉對它不感興趣是因為江煜行以前從不參加這個儀式。江煜行是個狂熱的信徒，對不知道身在何處的神萬分篤定，他虔誠，且一定程度上禁欲。他從不染指加入樂園的任何一個女孩，當然也不包括男孩，他兢兢業業地參加考試和各種活動，賺取的積分和績點常常補貼給樂園，比如剛入學時，他們給金夢和淩修準備的那一身裝備，就是花的江煜行的私人積分。

江煜行在姜珞嘉這裏是完美的，他英俊善良，溫柔大方，信仰堅定，當然，在實現信仰的過程中他們不可避免需要犧牲一些人，但所有甘願為樂園犧牲的人都會得到應有的回報。姜珞嘉聽說了在主題為“城”的生存類考試中，一共有三個人自願貢獻出了自己的身體，為他們取得了巨大的生存優勢，當時參與樂園集體行動的前後一共二十三人，活著回來了十四個。超過一半的概率了，要是除去自願獻身的那三個人，這存活率更稱得上嚇人。這是蕭至疏也無法保證能做到的。姜珞嘉對江煜行充滿了崇拜和敬仰。她加入樂園可不算容易，她不像金夢和淩修，甚至林思寧，她只是一個隨機入學的普通學生，跟指示者搭不上半點關系，她是在第一次期中考試裏，絕望無助地時候遇見了江煜行，被樂園一路庇佑到考試結束，之後才費了很大的勁獲得了加入樂園的機會。

江煜行有自己的神，但對姜珞嘉來說，江煜行是她的神。

整個樂園都知道姜珞嘉喜歡江煜行，她長相美艷，年輕，活潑，對與江煜行相關的所有事情都相當積極。上個學期剛開學時，他們開了會，要每一位成員物色合適的新生，壯大樂園的隊伍——但也不能盲目壯大，要挑選優良的種子。姜珞嘉那時搶到了抽血的工作，天時地利，信心滿滿。更幸運的是好運接二連三地往她頭上砸。

當天下午，江煜行要招他們開了個小會，給他們看了需要重點關註的幾個人，其中指示者夢魘名下的有個名字很熟悉，姜珞嘉在躍淵通訊錄裏找到了他。她跟江煜行說自己今天加了那個小男孩的好友，也搭了兩句話，算是認識了，江煜行就順便把金夢的學號也給了她，今年就由她來刷夢魘推薦的新同學的好感度，若他們資質同以往那些人一樣優秀，那就務必要讓他們加入樂園。姜珞嘉十分雀躍，她很快找人替了她的工作，給淩修和金夢發了消息，請他們吃晚餐。

姜珞嘉出身大城市的普通人家，從小父母寵愛，不會短了吃穿，但也沒有太多富餘。同樣上學的孩子裏，家庭條件有些好得讓她總是忍不住艷羨。但她的優勢是她美麗，幾乎集合了父母五官與身材全部的優點，靠著漂亮的臉蛋和一些假意逢迎，她能得到自身家庭無法帶給她的東西。她享受萬人追捧的奪目。

如果不是因為來到學院，姜珞嘉可能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也有可能會過不錯的一生。

來到學院後姜珞嘉遇見了江煜行，那顆萬花叢中過的心居然不可自拔地陷了進去，偏偏江煜行不同於以往任何一個男人，他的眼裏看不見她姜珞嘉，只看得見樂園眾生。他看得見的或許還得加一個姜珞嘉的眼中釘，夏蝶。

夏蝶是個賤人，婊/子，蕩/婦。

姜珞嘉不明白，一個大半個學院裏的男人都睡過的女人到底哪裏吸引江煜行。

姜珞嘉很懂得保護自己，她沒來學院前，跟各色男人周旋，從不做到最後一步。她覺得自己可要比夏蝶純潔多了，她的臉也比夏蝶精致漂亮，比她更年輕，身材也更好，但這一切江煜行都看不見，他只青睞夏蝶。

夏蝶甚至不是樂園成員，她都不信仰江煜行的神！

雖說姜珞嘉其實也不信，她信的只是江煜行，但她總會裝一裝，討江煜行的歡心。

時間很快到了十二號，那天六樓擠滿了樂園的人。

他們一一簽到後進入教室。

606號教室一如淩修宣誓那天昏暗，只在講臺上點了一只白色的蠟燭，火苗跳躍著，映出昏暗的每一個人的臉。

穿白袍的女孩從江煜行手中接過兩個糖盒，給每一位信徒發糖，一粒紅色，一粒紫色。

紅色具有強烈的致幻性，紫色具有強烈的成癮性，兩者疊加，效果則翻倍。

姜珞嘉當然認識這種糖，這是在學院裏流通的毒品。

糖是一系列的，圓形的顆粒，有七種顏色，有時候大家提起來會說它是彩虹糖。糖的效果以顏色/區分，赤橙黃綠青藍紫，以綠色為界限，綠色的致幻性與成癮性都是最低的，之後越往左致幻性越強，越往右成癮性越強，當然，兩邊的致幻性和成癮性是成正比的，只是相對說哪一個更強一些。

接著，白袍女孩又給他們每人發了一枚白色的藥片，並讓他們每個人都去墻角的包裝裏拿一瓶礦泉水。

這一切準備好後，他們開始宣誓。

宣誓完畢後，所有人就水吞下藥，嚼碎糖。

姜珞嘉也照做。

在最後一刻清醒意識裏，姜珞嘉看到站在前排的金夢跳上講臺，打翻蠟燭，在眩暈的光中，她勾住江煜行的脖子，親吻他。姜珞嘉本以為江煜行會無動於衷，可她眼睜睜看著他按住了金夢的後腦勺，加深這個吻，另一只手探進金夢的衣服裏。

姜珞嘉沒來得及感到她的神幻滅，很快，她被無數身體和手淹沒了，她感到極致的熱與寒，感到天堂和地獄在她身體中翻轉，她看不清別人的臉，抓不住哪怕一瞬清晰的意識，她在極樂中墜落。

宿舍樓2棟603，蕭至疏和喬山花敲了門。

半個小時後門才開。

這是湯韞誠的房間，開門的卻是夏蝶，她剛洗了澡，渾身上下還騰熱氣呢，頭發半幹，裏頭穿了件單薄的吊帶睡衣，外面套的是湯韞誠的一件厚工裝外套。她嘴裏咬了根剛點的煙，慵懶地跟兩人打招呼：“晚上好啊，蕭老師，還有小花兒。”

喬山花最討厭這個稱呼，偏偏夏蝶尤其愛叫。

“你們談事情吧，我走了。”沒等喬山花翻白眼，夏蝶就自覺地讓開了，她穿著一雙毛絨絨的棉拖鞋，啪嗒啪嗒下了樓。夏蝶就住樓下。

一進門，喬山花就問：“你什麽時候跟她搞上的？”

偏巧湯韞誠也叼了根煙，含糊說：“都是成年人了。”

喬山花有點忍不住，飛快地轉移了註意力，問湯韞誠還有沒有煙了。湯韞誠從枕頭底下摸出一被壓扁的煙盒，拋給喬山花。喬山花抽出一支，又跟湯韞誠要打火機。終於點上了，她吸了一口，滿足地吐出一口煙。

蕭至疏涼涼地看著她。

喬山花假裝沒看到蕭至疏的目光。

“密碼你看了？”

湯韞誠說：“看了。”

蕭至疏看著他：“解出來了？”

湯韞誠撣了撣煙灰，低低地嗯了一聲。

“有什麽想說的？”

“不知道說什麽。”

密碼是最簡單的凱撒加密法，提示數字就在密碼的前一條。

把每個字母往前推12位，一一對應，能得到兩段拼音。

第一條：NUKQETBUPYVG=BIYESHIPIANJU

第二條：IAETBXGAJUGOTGPY=WOSHILUOXIUCHUAN

BI/YE/SHI/PIAN/JU=畢業是騙局

WO/SHI/LUO/XIU/CHUAN=我是羅秀川

喬山花是唯一在校期間能與外界聯系的人，解出密碼後，她第一時間聯系羅秀川。

沒有得到回應。

蕭至疏靠在門上，疲憊地說：“既然羅秀川是爛柯，那麽甄欣就幾乎可以肯定是安妮蘇。甄欣試圖給我們提示，所以她死了，羅秀川給我們發完這段話就徹底聯系不上了，很有可能也……”

湯韞誠把煙掐了，“很有意思。我這兩天在想，豆蔻是誰，黑鱷魚是誰，夢魘又是誰？過往許許多多出現過又銷聲匿跡的指示者背後都是誰？他們為什麽銷聲匿跡，也死了嗎？而且前幾年不說，這兩年新畢業的人可比新出現的指示者多，那些沒有成為指示者的人哪裏去了？”

蕭至疏沈默不語。

其他兩個他不敢確認，其中有一個大概是謝芷，羅秀川特意提過他和謝芷在吳融的甜品店工作。他能確認的是夢魘一定是吳融。夢魘也存在五年了，五年前，他跟吳融一起畢業，後來他選擇留在學院重新入學，吳融選擇離開。

原來他從未離開過。

次日一早，姜珞嘉迷迷糊糊醒來。

她躺在冰涼的地面上，身上到處都疼。她很恍惚。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生命儀式。

她完全不記得具體，記憶裏的一切都很混亂，男女，男男女女。

姜珞嘉覺得極度恥辱。

她在一地狼藉裏根本找不到自己昨晚的衣服，直到她看到講臺後面有一個大紙箱，裏面堆滿白色的長袍，她隨便抽了一件，給自己套上，然後出了教室。

她回到自己的宿舍，沖進浴室，一邊洗澡一邊痛哭。

下午，她冷靜了一點，紅著眼圈給江煜行發消息說：“我要退出樂園。”

過了很久，江煜行才回了六個字：“退出視為背叛。”

姜珞嘉憤恨地回：“我要退出！”

“好，把戒指放到606門口。”

姜珞嘉忍著惡心重新回到606，沒有活動的時候，教室的門是鎖著的。門口已經放了不止一枚紅蘋果戒指。

她把戒指丟進戒指堆裏，紅寶石閃耀著光芒，是一場絕佳的諷刺。姜珞嘉仍然記得她拿到這枚戒指時的快樂，這那一刻所有的喜悅都變成了如今的恥辱。

米傑抱著紙盒和筆記本上樓時，正好遇見姜珞嘉。

姜珞嘉吸了下鼻子，問：“你也是來還戒指的嗎？”

米傑沈默了一瞬，搖了搖頭。

姜珞嘉忽然想起來了，米傑一直生命儀式中的一員。他從來都是！他那麽骯臟，怎麽還有勇氣一直以追求的姿態待在她身邊？姜珞嘉抱住自己的手臂，低下頭，咬牙離開，沒再看他一眼。

米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直到她所有的聲音與味道都在空氣中消散。

他走到教室門口，對著戒指內側刻的人名在筆記本上打勾。

他在姜珞嘉的名字邊上停了很久，才默默打下。

把所有的戒指收拾好，米傑在原地楞楞地站了一會兒。他從褲兜裏摸出自己的那枚。他盯著它看。片刻後，他把它扔進紙箱，然後在自己的名字後面打了個勾。

淩修覺得新學期很無聊。

從冬天到初夏，什麽事都沒發生。考試簡單到傷亡能忽略不計，期中考是一場怪物圍城的生存戰，由於第一次生存考試的慘烈教訓，這次所有人都帶足了吃的喝的，也帶足了武器，加上這場考試蕭至疏有記錄基本模式和一些應對方法，怪物也都普普通通，沒有太逆天的，所以大家輕輕松松對付完了十天。剛剛結束的期末考試更好玩，期末考是一場密室逃脫，那場密室逃脫裏一半以上的人都能背下每一個機關每一道密碼和每一個關鍵點在哪裏，因為這場蕭至疏做過完整的分析講解。密室逃脫的時間限制是三天，他們三十分鐘就出來了。

剛開學的時候，因為蕭至疏的提醒，他沒有去參加那所謂的生命儀式，之後幹脆跟江煜行提出要退出樂園，江煜行讓他還了戒指，然後告訴他，退出即背叛，背叛者死。結果兩次考試樂園都沒動靜。

暑假和寒假一樣，只要期末考結束的那一刻就假期就開始了。

淩修又兌了一些現金，準備去玩一個月。

今年8月25號是農歷七月初七，也就是傳說中的殺戮日，那天強制要求所有人都在學校，但並不強制要求所有人都參加殺戮日，不想參加的人可以待在宿舍，但切記不能出門，一旦出門就會被自動默認為加入殺戮日，門鎖會失效，任人闖入。淩修的打算是玩一個月，再回來做訓練，為殺戮日做準備。

淩修清點著自己的積分和績點，心裏盤算殺戮日搶到多少張卡能攢滿買自己想要的東西的積分。

這時，蕭至疏給他發來一條消息：“想看看今年的畢業典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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